★日更
★痞攻 ✖ 天然受(仅供参考)「应龙 ✖ 朱雀」
★年下养成
★谨防串cp,前排提示受在后续正文
大陆的新护神,是一条上古应龙。
所谓护神,即血脉里隐有神兽精血的人,经年修行后得一机缘自锐成神,本可位列仙班自此不问尘嚣,却偏弃了那天神之位流连于一方尘寰,护人间免遭天劫者,谓称护神。
但乃至前一任护神匿迹,神龙问世接替空位之前,这从未插手人间诸事的护神阶位,仍是不为多数人知晓的虚位。
故虽有通天彻地之能,却只徘徊于九垓八埏之地,不染尘世哀乐。此为世人对护神的认知。
然今次化神即位者,却独此卓尔不群。
他化神第一日,便拔剑抹了那在乱世称帝之人的脖子,君血横洒殿宇间,新任护神抖落剑刃猩血,在一众骇然惊视中,他悠然坐于雕金龙椅上,锐剑斜刺入地,以雷霆手段夺了帝位,定陆名为修仙界。
前任帝君颅身分离未过半刻,这位暴戾乖张的新帝便抬脚将那未寒尸骨踹下高阶,满殿遗臣惶惶垂首,却未闻圣令再落,惊疑不定间,岂料那新帝已兀自负剑离去,废朝入世翻搅红尘。不过短短半年时日,修仙界上下便被整革一新,再无人不知那剑起龙吟除遍尘世邪祟之人,便是那游离世外的护神。
盖因那斩祟诛邪之剑名为归雪,自此,以剑道为尊的修仙界便流传出一句佳话。
归雪落处,邪祟尽。
然这以一己之力荡平乱世,稳人间太平的人,却在携一身飒沓霜雪归来时,既无意别尘升为上神,也无心自立君王统一修仙界。这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护神兀自揣着枚其貌不扬的凤凰蛋,寻了处僻壤枫山,竟是自此光明正大的占山为王,再不过问尘世百态。
乃至千帆过尽沧海涸旱,岁月变迁韶光荏苒,那锋芒惊鸿如昙现的男人,于这枫山中自储了个山霸王,一当就是万年之久。
后世无从知晓,那被古人奉为神祇的护神究竟为何许人也,只知如今这太平盛世,皆是此人擎剑一力所为,各类史书记载的笔墨字句间花样翻新,历经万年之久也未见丝毫磨灭淡忘。
那处红枫山,也被视为神栖禁地,经久无人敢擅闯。
甚至,山脚村镇有人为此修葺了一处神堂,惊闻护神之名自四方云游而至的修道者,皆是俯首奉上供品以求庇佑,久而久之,这神堂竟成了红枫山一带人们熙来攘往的建筑。
而那日久堆积满堂的供品,据传在每月朔日,护神会亲临神堂取走部分供品。而有幸奉上这些供品的人,便会得到神祇的庇佑,自此得可安度一生。
但终归俱是谣传,那真相到底为何,竟是无人知晓。
又一月朔日初。
红枫山中。
漫山枫叶飘飖间,一人负手立于树端,覆耳拂叶声中洁白衣袂翻飞。他闭阖双目,身侧游曳着一柄绯芒锐剑,灵力若淬火蔓至剑锋,将近旁枫叶灼烧为飞灰,自始至终竟是未有一片能沾其衣袍半分。
少年名为雏凤,是这片枫山主人的唯一弟子。
灵力运转至极处,长剑于半空划出虚影,绯芒渐炽,竟是蓦地扬起灼目烈焰。少年仍阖目未动,脚底轻踩树梢立如松柏,飒飒破空声中渐起嘹亮凤啼。
他本是凤兽所化,得机缘拜入护神座下得以在枫山中修成人形,入剑术一道后灵力淬火,待得如今已能模糊应见始凰虚影。
他修炼得极其认真,因而未能察觉到,这整片枫山,除了他所处的这方地壤,竟俱是突兀愔静而下,若被断了喉管止了鼻息般死寂无声。
突如其来的诡谲幽寂中,一条金色小龙自山内游曳而来,小爪子踏在高空,身生两翼,正拼命扑扇着越空而至,虬髯飘飞间隐有龙吟传出。
待得这灵力化形的小龙游至近前,还未及张嘴传音,那裹着炽烈凤火的长剑便于半空横斜,照着它的身子直劈而下,金色小龙慌忙扭身避过,吹须瞪眼腾至高空,翼翅扑扇翻飞了一阵,张口吐出主人令它带至的话语。
[好徒儿,别练那劳什子剑术了,快来陪师尊品茶。]
这不无浪荡随性的话语既出,浩瀚灵力威压霎时涌出,飘荡于半空的枫叶瞬息化为齑粉,风停声寂,整座红枫山竟似以此向这道声音的主人垂首俯身。
闭目沉修剑道的雏凤闻听此声,蓦地睁眼挽袖躬身,待得声落,他方才召下悬于半空的佩剑收入剑鞘,脚下轻点枝干,身形轻盈似燕,几个闪掠间已至枫山深处。
而那灵力化作的小龙在半空游动着身子,翼翅奋力扑扇着却还是被少年遥遥抛于身后,它懊恼的翕张翅膀,拼命追赶着前面那个在它看来就是只野鸟儿的雏凤,小小的身子蜿蜒扭曲出大大的不甘。
一人一龙前后钻进深山,那骇人威压逐渐散去,鸟鸣啼转间,漫山拂叶声再起。
这片红枫山林的主人名为朔枫,便是那万年前一剑斩落昏帝脑袋的护神。
而这提剑诛邪被修仙界上下尊为神祇的男人,在雏凤看来,却并无半分仙风道气的清高性子。
相反,此人饱啖山匪痞气,做事吊儿郎当不说,连带这收徒,也是随性到放浪。
当初因窝巢被清剿,从未涉世的他自南陆逃至此处,收敛羽翼藏匿在山道旁的一棵红枫树上,本打算在此处调养伤势后便离开,哪成想胸腹间被修士一剑刺穿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巧伤及了灵核,他无人相助也无处可去,自知生路难求,疼至昏迷之际,许是得了天神眷顾,他遇见了下山取供品的朔枫。
这位喜怒无常的护神大惊,奇道闲至极处竟真能淡出鸟来,运了灵力护他灵核免于碎裂,伸手提着他的翅膀带进了红枫山,自此拜入这山霸王座下,落了脚。
而这拜师一事,既无三叩九磕,也无引语教诲。皆起于朔枫随口落下的一段话。
[看你顺眼,以后就跟着我吧。]
言罢,也不在乎床上那只掉毛鸟到底作何感想,兀自留下一碗汤药便推门离去,哼着小曲儿下山自寻乐子去了。
乃至千年后他得以修成人形,这位师尊在取名上又刷新了徒弟对自己认知的下限。
朔枫捏着下巴左右瞅了瞅他,半晌眼中精光突现,似是想到了个极好的名字。
[鸟类幼时都称雏鸟,你既是凤,那便叫——雏凤吧!]
他抚掌定音,甚至为自己能想出如此悦耳的名字而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
由此,雏凤少主成形,坐稳了这山沟少爷兼首席弟子的位置。
无人知悉那一日,凤凰所化的少年脸上扭曲却又极力压抑的表情。
而今,那罪魁正斜坐在竹椅上,归雪横置桌前,玄色袍服松垮披在肩头,竟是未着里衣光明正大敞胸露怀,一腿弯起踩在椅侧,十足的山匪做派。
朔枫伸手取过杯盏,斟上烹好的清茶,袅袅雾气卷茶香腾上半空,他擎盏略一仰头,尤带烫热的甘苦清茶入喉,他将空盏搁置回桌上,餍足的半阖双眸,抬手朝掠至近前的雏凤示意。
[神堂里新供的雪峰毛尖,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雏凤身后,紧随而至的金色小龙于半空扭摆了几下尾巴,朔枫余光瞥见它,一手抬起轻打了个响指,那灵力聚成的小龙便转瞬化为一道金芒,撞进男人身体里消失不见。
雏凤心下了然,落座后斟上刚烹好的清茶,擎盏至唇边。
朔枫此人,品茶如饮酒,往往整釜茶水入腹,也不见得能品出个中滋味来。
但这人还偏就固执得想要了解各类茶水的味道,执着于那细如牛毛的微小差异。而他这唯一的徒弟,便成了他的御用品茶师。
雏凤轻呷了口茶水,垂眸沉吟片刻,落声道。
[此茶闻之兰香甚浓,入口苦涩而后甘,醇香经久不散,是为上等好茶。]
[嗯......听起来确实比前几日那眉山茶要好上不少。]
朔枫支颐于案上,闻言略一点头,另一手拿过雏凤面前的空盏,亲手替他斟满推至近前,在后者举盏欲饮时,状似不经意随口问道。
[这茶,你可喜欢?]
雏凤手间动作凝顿一瞬,而后面不改色一盏饮尽,抬眸看向朔枫那张活了万年仍旧俊秀张扬的面容,颔首平静道。
[徒儿不喜茶道,这茶仅至尚可。]
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斜坐在竹椅上的男人慵懒半阖的双眸中漾起一抹失落,惆怅的低叹了一声,揉按着颊肉。
[你总是这般无趣。]
雏凤端坐于椅上,不置可否。
朔枫有时像是在借他回忆一个人,小至细枝末节的习惯或嗜好,大至天下抱负。这个男人总会提一些不着边幅的问题,而后隐晦或直述地探问他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雏凤是诧异又欣喜的——和尘世的修士不同,他对这位于他而言有救命之恩的师尊是万分敬崇乃至仰望都被视为亵渎的。可想而知朔枫的一厢无心插柳,在那时的雏凤心中便犹如平地拔起榛莽山林般,掀起惊涛骇浪的遐想。
但那欣喜还未在心口焐热,就被当事人拎着水桶浇熄了。
那一天照常修炼剑术,朔枫一改往日下山招猫逗狗的混账作为,行至雏凤练剑的地方,寻了棵枫树一坐就是半个白日。
他这一时心血来潮,让得那平日身稳如松、剑迅似虹的雏凤额冒密汗,活似考前熟背诗文的人一入贡院便大脑空白般,心神紊乱间剑式错漏频出。
又一次失误后,迟迟没听到那人呵斥或教语的雏凤负剑停下手中动作,忍不住偏眸看向那一处红枫树,领罚的话已至嘴边,却在对上朔枫望过来的视线时,蓦地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那时霞阳正盛,红枫似火。男人那双眼眸不知何时竟变为了古龙神独有的鎏金竖瞳,瑰丽耀目到将那晚霞和红枫都比了下去。雏凤心中翻腾多日的诧喜如被锤斧抡砸,只因那昳丽瞳眸中不加掩饰的情绪。
——那不是看徒弟的眼神,更不是化神者睥睨世人的目光。
朔枫像在看一面镜子,透过他这片镜花水月看另一个人。
那双眼中,是雏凤从未见过的,压抑到扭曲疯狂的仰慕和爱意。
活似地狱里爬出的魍魉,眼中所思之人便是那最后一层枷锁,困囿了他所有的暴戾和阴翳,一缚就是万年。
也是自那日起,雏凤敛了心中所有未燃的妄想,崇敬依旧,却再无遐思。同样的,他也信了,收他为徒确如朔枫所言,只是顺眼而已。
飘飞的思绪被一阵叩桌声打断。
雏凤抬眼,见男人不知何时取了枚壳印绯红图腾的凤凰蛋,置于一草编小筐中,摆在桌上阳光最为炽烈之处。而后将桌角一碟茶盏推至他面前,指端覆灵力抚过盏沿,不过眨眼间,那空盏便突兀变为交垒极高的茶锡罐,摇摆晃动须臾,一股脑坠倒砸进雏凤怀里。
[你既不喜,那便抱去后山茶林里垒着吧。]
解了障翳术,朔枫将茶罐交由雏凤抱去后山,自己伸手将那筐中小蛋翻了个儿,让它受光均匀。
[记着,别看不该看的东西。]
雏凤颔首应下,知朔枫此刻无意与他多言,便伸手将那些锡罐环搂在身前,召出佩剑输灵力御上半空。
离开之前,他垂眸看到男人正趴伏在桌上,下颚枕着手背对那凤凰蛋低声喃语着什么,脸上洋溢着舒然粲笑,整个人周身仿若平地卷起花瓣,眼中是满漾的情柔,活似他面前那枚蛋是他执守万年的情人。
雏凤收回视线,脚下佩剑灵力乍起,于半空划出耀目绯芒,朝后山飞去。
要说这蛋是朔枫的情人,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年前护神入枫山隐世,归雪也收剑入鞘再不入世,而远在那时,随朔枫一道归隐的,便是这枚其貌不扬的凤凰蛋。
雏凤自是不知朔枫从前过往,但他却是极其清楚,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令护神挂心的,那绝对就是这无甚独特的蛋。
他的师尊可能会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可能有朝一日下山会寻不到回来的路,但唯这凤凰蛋,他绝不会让它远离自己半尺距离。
雏凤有时会怀疑,这哪怕是块石头,被朔枫常年经久的这么焐着,孵出个石猴也都能升天入神阶了。
但这蛋还是毫无反应。
千年锐凤,万年浴火化神方为朱雀。然这万年早已过去,千日加尾,它仍是颗蛋,全无变化。
但古龙神并没有恼羞成怒或有半丝厌弃之举,甚至于朔枫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孵蛋知识——他开始定时给蛋晒太阳。
如果把这称之为情人,那这颗蛋属实霸占了热恋期爱人的身份,抢了结发后耳鬓厮磨的道侣位置,直接跨过冷战期夺了那迟暮年华最为忠炽的情感,甚至于,朔枫那入魇般的百般呵护,足以让它冠上子女之名。
这种种迹象让雏凤觉得,这红枫山的真正主人,其实是一枚凤凰蛋。
胡思乱想间,附灵佩剑已载着他越过红枫山林,停至一处古茶树林外。
朔枫的灵力浩瀚无垠,乃至一方山脉间的所有灌木生灵都被囊括在内,常年以至纯灵力供养,即使是寒冬腊月也能山花遍开草木常青。
雏凤落至地面,佩剑自行入鞘。抬眼望去成片古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因有充沛灵力供养而生得枝繁叶茂,行在其间竟是望不见碧天浮云,满目仅剩扶疏绿叶。
雏凤静立须臾,视线扫过四周,寻了处有人蹚出的草道走了进去。
这地处后山僻壤角隅的古茶树林始终只有朔枫进出过,早些时候他曾因好奇偷溜进去,但还未及好生看上两眼,就被面噙灿烂笑容的师尊扔了出来,赏了一年的禁足令,差点把他闷死在这红枫山里。
但这禁入的古茶树林在近年来却突然被朔枫放行了,无人知晓其中缘由。且说这自家便种有茶树林,他师尊却偏喜好神堂里供奉的茶叶,对于家里这片茶林,却是自始至终只字未提。
奇也怪哉。
雏凤行过及肩草稞,沿草道走了不多时便找到了搁置锡罐的地方,他拨开近处草梗,俯身将茶罐撂在其他装放茶叶的容器上。待得摆放完,他方才起身整了整衣袍,长出了口气。
这处地壤上堆放了诸多容器,皆是用来盛放各类茶叶的器皿,坛子茶笼陶器等不一而足,对比那新搁置的锡罐,足可看出白驹过隙后滞留的马迹蛛丝。
不同岁月的上等茶叶堆摆至此,被朔枫以灵力一并封存,好似在等一人归来后共饮。
但除却朔枫本人,无人知晓他所等为谁。
窸窣拂叶声过耳,雏凤转身复又拨开遮目草梗,欲沿草道离去时,余光倏忽瞥见不远处一棵古茶树粗遒枝干间的皱褶。
他脚步顿住,视线凝在那模糊刻痕上,心中突然传来一股栗然,好似冥冥中有种预感,倘若他今日当真看清了那树皮上所刻之字到底为何,便会知悉某个被埋没在经久岁月下的故事。
而那代价,极可能是丧命的。
他突然想起朔枫不久前告诫他的话。
[记着,别看不该看的东西。]
男人的声音突现脑海,在此刻竟似兜头冷水泼醒了脑颅发热的雏凤。他蓦地回神仓皇移开目光,深吸了口气抬脚就欲离开。
他的师尊从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圣人,雏凤很早就知道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铮鸣声。
这铮声既出,此方天地的所有嘈音便如断弦般突兀寂下,一时间唯有这铮然剑鸣独响,且愈渐清晰。
雏凤伸手按上腰侧剑柄,眸斥凤火寻声望去,透过榛莽林叶,他看见那声源却是一柄直插入地的无鞘长剑。
此剑刃锋雪亮,剑身萦绕着其主残留的纯炽灵力,仅粗略扫过,便能知晓这柄长剑已是这尘世难能可见的化灵之剑。
所谓剑身化灵,即常年经灵力淬炼,可同剑主心神相应,无需佩剑于外,只消一念便能自灵核内召出的已经具备神识的剑刃,既为化灵之剑。
剑是斩祟诛邪之物,理应廉明清正,不染尘世恶浊腌臜。
但这柄长剑,在雏凤视线落下的一瞬间,一股沉淀了上万年的绝望突然似梦魇猛地撞进了他的心腔,在雏凤未及反应时已若蛇毒蔓开,麻痹了他所有的情绪,覆上无边的悔恨和忏怨。
他听到有人在哭。
长剑周身乍起耀目灵芒,铮声糅杂进一人的低喃哽咽,竟似那被最后一层枷锁缚住的恶鬼,低言惑语引着雏凤上前将它拔出。
耳边似有个人在忏悔在嚎啕在痛哭,雏凤被那汹涌蔓进脑海的情绪所控,不自禁迈步上前。随着他越走越近,那柄遗剑前主最后留下的情感若丝网将他困囿其内,雏凤看到有人跪在血泊里,在一个全身布满狰狞疤痕的人面前声嘶力竭的恸哭悔过,头颈长磕埋进逐渐漫过全身的血水里,乃至蜷缩起身体哽咽痛吟,也未见他有意挣出血池半分。
像在赎罪,又像深陷泥淖之人无从脱出,溺进梦魇般的绝望。
被剑灵控制着行至近前的雏凤混沌迷蒙的识海里蓦地闪过一线清明。
他认得那个人。
[归雪,去。]
就在雏凤即将握上那剑柄时,远处高空突然响起一道沉炽低呵,紧随而至的便是一道迅疾虹影,归雪自雏凤耳侧擦过,携灼目火光镪然击在那柄诡邪灵剑上,一刹那冰锥乍起,将那剑连同一寸草壤瞬间冰封,归雪剑锋裹火,卷起一阵透骨冰寒,于半空回旋,飒飒破空声中化为一抹金芒,自行回了朔枫灵核内。
护神佩剑名为归雪,此剑所过之处刃锋淬火,烈焰腾燃间却无半丝灼热,反而如触九尺寒冰,于翻腾的炽目火光中乍起极地冰棱,寒可透骨。
朔枫落至地面,视线在那冰中灵剑上凝顿须臾,轻咂了咂舌,转而看向惶然垂首躬身的雏凤,他笑容灿烂的奇声问道。
[难得见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你莫不是......对这罪剑起了赏心?]
朔枫此人虽喜怒无常,但跟了他近万年的雏凤却是知道,他这师尊的喜乐是要反着看的,恬适舒心时反而不露笑颜,怒至极处却是笑容满面,那疏离并愠怒皆在眼中,而那里从未真正装进过任何人。
除了那枚蛋。
雏凤额间尽是被魇住时心神挣出的密汗,他来不及揩去,轻咽了口唾沫低喘半晌,将头垂的更低。
[徒儿不敢......还望师尊责罚。]
[我说过,别看不该看的东西。]
朔枫垂眸观他半晌,见雏凤额上汗渍已滑至颚下,身体历经方才一事仍在细细的颤抖着。他落下一句警告的话语,而后偏移视线摆了摆手,余光瞥过四周古茶树干上的模糊刻痕,兀自整了整衣袖行至那灵剑旁。
[罢了,知你好奇心掖了许久,告知你一二也并非不可以。]
他指节弯起,轻叩了叩那寒气四溢的冰锥。
[这剑,名为拂殇,是柄万年前的罪剑。]
[它的旧主,是个枉曲直凑愚顽至极之人。]
朔枫话音顿了顿,而后淡漠补充道。
[......无知又可悲。]
[......]
雏凤直身揩落颊侧汗渍,抬眸看着男人轻敲着冰锥,声调毫无波澜的简述着这剑的来历,缄默不置一语。
朔枫不知道,雏凤也未言明,方才在男人现身此处落话的一刹那,这柄灵剑突然收了对雏凤心神的控制,周身灵芒乍匿,竟是温顺到谦恭,纯炽灵力游曳于剑身,似有称臣匍匐的意味。
雏凤虽存世仅千年,但于这剑灵突如其来的变化,他还是知晓的。
——那是剑灵认主的反应。
而他在梦魇中看到的人,便是朔枫。
那足可吞噬人心的无边绝望,泣血的嚎啕和忏悔,都来源于他的师尊——这无垠修仙界被尊为神祇的护神。
再没人能窥得那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令得这心如坚冰的乖戾之人悲痛至此。
一如无人可知,这有翻云覆雨之能的古龙神,为何留世至今也未曾离去,甘愿孑身守一方枫山,享万年孤寂。
终归是陈年过往,徒留岁月积淀后的支零碎片。
雏凤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他的师尊、修仙界的神祇、大陆的平乱者,在几万年前的乱世里,是被人从废墟里生生薅出来的。